“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這句名言，是2014年6月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阿合作論壇第六屆部長級會議開幕式上的講話中引用的。習總書記說：“人類文明沒有高低優劣之分，因為平等交流而變得豐富多彩，正所謂‘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中阿雙方堅持以開放包容心態看待對方，用對話交流代替沖突對抗，創造了不同社會制度、不同信仰、不同文化傳統的國家和諧相處的典范。”

　　“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這句話的出處，是當代哲學家馮友蘭先生撰寫的《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文》。其大意是：多種顏色交相輝映，在互相映襯下更加彰顯；各種聲音一起合奏，在彼此交響中達到平衡與和諧。

西南聯大舊址

　　西南聯合大學是中國高等教育史上的一段傳奇。這段傳奇，與中國的抗戰有很大關系。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北平、天津很快淪入日本侵略者之手。為延續文化命脈，京津高校被迫大規模南遷，其中，清華、北大、南開奉命遷往長沙，合組為國立長沙大學；南京、上海失守后，又遷往昆明。1938年4月，三校正式成立“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當年5月4日正式開課。國難當頭，中華文化命懸一線，當此之時，西南聯大匯聚并培育了一大批精英。翻看西南聯大師生名錄，錢穆、聞一多、吳大猷、周培源、梁思成、陳省身、朱自清、陳寅恪、馮友蘭、沈從文、陳岱孫、錢鐘書、華羅庚、費孝通……可謂群星燦爛；而其迸發出的民族精神，以及對民族與文化的熱愛之情，尤其令人感佩。1945年，隨著抗戰的全面勝利，西南聯大的戰時使命也宣告終結，三校師生遂重回故地，獨立教學。

　　抗日戰爭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的一次重大事件，在這次事件中，中華民族所遭受的苦難、付出的代價，以及在此過程中表現出的可歌可泣的民族精神，都令人唏噓感慨，而西南聯大的歷史，則是抗日戰爭時期最為生動的文化注腳?？箲饎倮?，為紀念這一段苦難而輝煌的歲月，西南聯大師生樹碑為紀，并公推著名哲學家馮友蘭先生撰寫碑文。馮友蘭先生慨然命筆，遂有了《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文》。在這篇碑文中，馮友蘭先生回顧了西南聯大的艱難支撐和三校在此過程中親密無間的合作，并將其特殊意義歸結為四點，而其中的第二點就是：“三校有不同之歷史，各異之學風，八年之久，合作無間，同無妨異，異不害同，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

　　從具體語境上來說，“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當然是形容抗戰期間清華、北大、南開三所大學雖各有特色，但能夠無間合作，共同造就了西南聯大的一段佳話。但是，正像馮友蘭先生所說，西南聯大的特殊意義，尤在于它是中華民族命運的一個縮影和一段啟示。中國是世界上唯一存在的文明古國，它亦古亦今，亦新亦舊，歷經磨難而終能浴火重生，正是《詩經·大雅·文王》中所說的“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了。那么，中國何以能如此呢？關鍵就在于中國的文化從來就不是單一、尚同的，從它的源頭開始，就具有和而不同、善于包容的特點。

　　中國文化的多樣性，首先表現在地域文化上。不同的景觀、生產生活方式、食物的來源等，無不受到環境的制約。中國自古就是大國，遼闊的疆域包括了許多不同的地理單元，這就決定了中國的文化必然是復雜多樣的。早在春秋時期，處于不同地域的國家，形成了自己鮮明的地域文化特色。這些地域文化特點，也為后世生活在這里的人民所傳承。

　　中國文化的多樣性，還表現在思想學術的多樣性。按照學術思想劃分，春秋戰國時期，中國的思想流派至少有儒家、法家、墨家、道家、農家、兵家、陰陽家等。盡管因為種種原因，中國的典籍遭受過嚴重的破壞，不少思想流派受到過打壓，但總體來說，這些學術流派基本上都傳承了下來。到了魏晉南北朝之后，佛教在中土的影響日益廣泛并日益中國化，這對中國文化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中國文化的多樣性，還表現在它的歷史積淀特別豐厚。中國是世界上對歷史最為尊重的國家。中國的歷史，是世界上最為清晰的。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中國產生了太多杰出的歷史人物，這些杰出的英才，也將他們的名字和氣質留在了中國文化的土壤之中，像被封印的火種，在合適的時機，有如靈魂附體般，在另一個生命中被呼喚起來，繼續燃燒。中國還有著太多的經驗和教訓，它們被大量地記錄下來，成為后世可資借鑒的寶貴財富?？偠灾?，就是著名經濟學家張五常所說的，中國有一個豐厚的文化底蘊，沒有國家能夠與之抗衡。在這個基礎上，只要地球存在，中國是一個不可能被毀滅的國家，就是因為我們有文化。

　　所有這些，都是中華民族最可寶貴的財富。這些豐富多彩的、差異性十足的文化因素在中華大地上共同存在，從而造就了中華文化的燦爛輝煌，也成為中華民族始終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核心因素。這些文化因素，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彼此之間或有沖撞，但總體來說，都有著頑強的生命力，保留了各自的核心特征，有著自己清晰的文化表達。文化多樣性對于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好處，和基因多樣性對于生物的好處是相同的。眾所周知，基因越是單一，生物種群滅絕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基因豐富多樣，在重大危機、重大考驗來臨的時候，才能有更多的生存幾率。對于國家來說，文化的多樣性是它生存與發展的重要保障，一旦危機來臨，各種文化因素就能在瞬間蘇醒，成為可資利用的資源，發揮重大的作用。

　　如果說在以往的歷史中，中國文化的豐富多樣性、中國人對于多樣性文化兼容并包的態度造就了一個歷史綿長、多彩燦爛的中華民族的話，那么，在如今科學技術突飛猛進，不同文化、不同民族之間聯系日益緊密的時代，它們就應當成為全世界共同的財富了。目前，我們仍能看到因為文明差異而導致的對抗和沖突，對于這一點，以亨廷頓為代表的一些西方文化學者充滿了憂慮。那么，這個問題是否是無解的呢？答案是否定的。英國著名歷史學家湯因比說：“避免人類自殺之路，在這點上現在各民族中具有最充分準備的，是兩千年來培育了獨特思維方法的中華民族”，而這個“獨特思維”，就是對多樣文化兼容并包的態度。

　　習近平總書記引用“五色交輝，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終和且平”這句話，意在倡導中阿人民要傳承絲綢之路友誼，弘揚絲綢之路精神，堅持以開放包容心態看待對方，用對話交流代替沖突對抗，從而創造不同社會制度、不同信仰、不同文化傳統的國家和諧相處的典范，共同開創中阿戰略合作關系更加美好的未來。但實際上，這句話所適用的范圍絕不僅僅局限在中阿之間，全世界各個國家和民族之間，交流互鑒都是推動人類文明進步和世界和平發展的重要動力。人類文明沒有高低優劣之分，正像馮友蘭先生在《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紀念碑文》寫到的：“萬物并育而不相害，天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為大。”多樣性不是這個世界的麻煩，而是這個世界所以豐富多彩的根由。

專欄：習近平談治國理政中的傳統文化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