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逐漸褪去，青海省海東市循化撒拉族自治縣“黃河彩籃”高原現代農業產業園區（以下簡稱“黃河彩籃農業園”）內，578座溫室大棚如藍色艦隊般排隊列陣。隨手掀開一棟大棚的門簾，線辣椒、西紅柿已悉數裝筐，即將運往青海西寧、甘肅蘭州的集散中心和商超。

　　很難想象，4年前這里還是荒草叢生的“爛攤子”——大棚空置率達37%，設備銹跡斑斑，周邊農戶寧可離鄉務工，也不愿碰這“種一季賠一季”的大棚。

　　2021年8月，海東市將黃河彩籃農業園產權正式劃歸循化縣。當時，這個總投資超3.5億元的項目已經荒了3年。剛剛履新循化縣現代農牧業示范園區管委會辦公室主任的馬建斌接過賬本，扉頁上，“固定資產2.5億元”的數字很刺眼。馬建斌說：“項目規模大但基本停滯了，沒有運轉，搞成了半拉子工程。”

　　“青海高寒干旱，一入冬，菜市場里的蔬菜品種少、價格貴。建自己的蔬菜基地，既能讓種植戶賺到錢，也能讓本地‘菜籃子’豐富起來。”馬建斌頓了頓，“可當時種什么蔬菜要框定，怎么賣得開會定調。市場上的菜價隨行情走，早上剛摘的油麥菜水靈，本該賣個好價，可報備價改不了，到了下午菜蔫了，想降價促銷也不行，只能眼睜睜看著新鮮菜變‘滯銷貨’。”說起黃河彩籃農業園移交時的種種難處，他直搖頭。

　　管理主體飄在空中、經營模式捆住手腳……菜要么賣不動，要么賣了也沒利潤，種一棚虧一棚。“違背市場規律的僵化管理，讓惠民工程因‘拖、耗、停’而無法發揮作用。”青海省委黨校發展戰略研究所副所長夏吾交巴認為，“根源在于干部政績觀錯位與機制僵化，急功近利的政績沖動取代了實事求是的干事邏輯。”

　　“項目建成沒用好，要找出癥結所在，才能對癥下藥。”第一次園區工作會一結束，馬建斌就和同事們鉆進了大棚里。“硬件條件上，空置大棚中，23棟因管道破裂、鋼架銹蝕成了‘危棚’；運營機制上，‘大鍋飯’式的管理寒了農戶心。”干部們到附近村莊探訪，農戶馬牙古白直擺手：“前幾年西紅柿爛地里喂羊，不想再承包！”

　　循化縣委、縣政府的現場會就開在了基地大棚邊，“在屬地管理基礎上，走‘政企分開、黨建引領、農戶主體、市場運作’的路子”，為園區長遠發展定了調。干部們的角色，也從“指揮管理”變成了“服務保障”。從硬件開始提升，當地投入2310萬元，修建主路、生產路，亮燈光、換新膜，激活農業園的基礎設施。

　　面對農戶的抱怨，干部們不辯解，亮出明確解決方案：水電園區包辦，棚膜壞了立馬換。農科局的技術員隨時聯系，有機肥、水溶肥直接送進棚。同時轉變模式，改“統一種植、統一銷售”為“分戶承包、統一服務”，引進第三方專業企業，將578棟大棚精準承包給86戶有種植經驗的種植戶。

　　機制立起來，服務要跟上。當地成立黃河菜籃子農業開發有限公司，不替農戶“當家”，只幫農戶“搭臺”：園區運維、技術支持、銷路對接，公司一肩挑。“干部鋪好路，農戶踏穩步，咱干部、農戶、基地就是一家人，誰也落不下！”馬建斌的話里，滿是機制順暢后的踏實。

　　運營一段時間后，黃河彩籃農業園的辣椒棚里開始傳出喜訊——畝均產量不斷上升，紅通通的椒串掛在枝上。這背后，是抓基礎設施建設起了作用。走進辣椒種植戶魏幫福的大棚里，水肥一體化系統順著管道，把養分精準送到辣椒根部，不到半個小時，23棟棚的“營養餐”就送到了位。

　　可馬建斌看著這滿棚的“紅火”，心里的壓力不減反增：“賣得俏才是真本事，得讓好椒找到好銷路！”他們揣著剛摘的線辣椒，往西寧、蘭州的商超、批發市場跑。在西寧海湖路蔬菜批發市場，馬建斌把辣椒遞到商戶手里：“您嘗嘗，這是黃河水澆出來的，香而不辣，保準受顧客待見！”商戶皺著眉猶豫，他立馬拍胸脯：“先賣后結賬，賣不動的我們拉回來！”有了這份“兜底”的誠意，商戶們同意了合作。

　　為了打通線上銷售渠道，馬建斌還帶著農戶們“闖”進直播間。種植戶楊小芳以前見了鏡頭就躲，現在卻成了黃河彩籃農業園的“明星主播”——她在棚里架起手機、支起鐵鍋，剛摘的線辣椒扔進熱油里，“嗞啦”一聲，椒香裹著熱氣飄揚：“家人們看，這辣椒炒牦牛肉，香到能多吃兩碗飯！”

　　黃河彩籃農業園織就了“線上線下一張網”：不僅和西寧、蘭州的28家商超簽了長期供貨協議，京東、拼多多上的店鋪也做得紅火，2025年上半年銷售額突破2000萬元，比2024年同期翻了一番。

　　銷路拓寬了，通往農業園的路也拓寬了。5.4公里柏油路順著田埂鋪開來——油亮的路面映著大棚的綠，貨車不分春夏秋冬穿梭其間。曾經背著行李去外地開拉面館的老鄉，有20多戶主動回來承包大棚。

　　從雜草沒過腳踝到交易數據鋪滿屏幕。一批智能溫室嶄新亮相，帶動周邊300多名農戶就業，人均年收入提高了2萬元。如今的黃河彩籃農業園，蔬菜瓜果達20多種。夏吾交巴認為，干部只有用腳底板丈量民情，實現從“坐辦公室”到“蹲田間地頭”的狀態之變，才能帶動園區更好賦能發展，把半拉子工程變成真正的惠民產業。

　　“干部沉下去，民心聚起來；產業興起來，日子好起來。”馬建斌說。遠處，晨光又一次鍍亮大棚的輪廓，大棚田埂間的蔬菜生機勃勃。

《干部狀態新觀察》專欄